洪湖。
占地八百里,烟波浩渺。
曾有诗人途经于此,见风景如画,赋诗一首:湖光山色两相宜,春来柳绿夏花红。银鱼跃水群虾跳,徐公到此不远游。
而坐落在洪湖旁边的洪湖县与之相比,就小得多了。居住于此的人多以打鱼种稻为生,自给自足,过得还算惬意。
只是自去年秋天起,洪湖县的天就发起了脾气。成天被以洪湖为中心扩散开来的乌云笼罩,轻则小雨连绵,重则倾盆大雨。湖水涨满了,就开始往地上流,鱼打不成了,庄稼还被淹了。偏偏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群土匪,占山为王,不管天气好坏都要下山劫掠,吃的喝的女的小的,都不放过。内忧外患之下,这洪湖县的人开始举家迁移,如今留着的,大多是些恋土的老人和妇孺了。
这日,难得的晴天。通往洪湖的小路上,一行人鞭炮开道,锣鼓齐鸣,四个汉子抬着一顶大红花轿,好不热闹。
可从这轿中,竟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,虽不大,但在这本该欢乐的日子里,显得尤为凄凉。跟在轿子后面的她的父母,也都愁眉苦脸的。
即使是这样,新娘子还是越来越接近洪湖了。
“嘿嘿,还想跑,被我捉住了吧。”快到的时候,奏乐戛然而止,突然传来的声音令众人一惊,停了下来。
随后从草丛中蹿出一个身影来。短衣长裤,头发杂乱,瘦瘦小小的个子,手里还抓着一只野兔。
“哪来的小子,快让开!误了吉时龙王怪罪下来,你担待得起吗!”站在队伍前头的女人厉声喝道。她身穿长袍,手持木杖,脸上还画着七彩的花纹。
“吉时?龙王?县长,你们要干什么?”少年看向女人身旁的老人。
“你怎么在这!”县长脸色一变,“这是大伙特意请来的巫祝,能沟通神灵。这湖里有龙王,才会一直下雨。我们正要给龙王娶媳妇呢。你快让开!”
“娶媳妇,怎么娶?”
此问一出,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。甚至那哭声都更重了些。
“当然是把新娘子扔到水里了。”巫祝十分不耐烦。
“你这个丑女人,心肠竟这样歹毒。这不是摆明要淹死人家吗!”
少年一听就生了火,想上前却被县长拦住了。他对着巫祝再三抱歉:“这小子脑子不好,您可别介意啊。”
“脑子不好?”巫祝板起了脸,“我不介意。但这龙王介不介意,我可就不知道了。”
“这……您快和龙王说说,是我们冒犯了,我们知道错了。”县长和周围的人瞬间慌张了起来。
巫祝却不回答,只是从袖中伸出手来,晃了晃。
县长立刻领会了。虽然有些不愿,但一想到县里今后的安宁,他还是忍痛掏出了钱袋。
“拿来吧你。”巫祝的眼中放出光来,直接夺了钱袋。她掂了掂分量,还不少呢。
很好。她清了清嗓子:“此事我已同龙王说过了,他不会怪罪的。但这亲你们到底还结不结?”
“结,当然结。”县长答应着,示意大伙重新出发。
“结什么结!你这个骗子!”
少年看不下去了,脱手而出的野兔直接打在了巫祝的脸上,疼得她大叫了起来。然后他冲到轿前,一拳挥出。
啪的一声。轿子四分五裂。轿中的姑娘跌落在地,惊恐地看着少年。
“程七斤,你在干什么!”县长彻底怒了。
一想到筹备已久的结亲就这样毁于一旦,一想到大价钱请来的巫祝就这样被人打了,一想到洪湖县日后会因龙王发怒成为泽国,他……他抬起手,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少年。
但看到那张和记忆中有几分相似的脸,他打了自己一巴掌。
“县长,你这是……”程七斤都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,可县长打他自己又是为什么啊。
“你们……欺人太甚!我要告诉龙王,让他狠狠地惩罚你们,等着瞧吧。”巫祝用没肿的那只眼瞪着程七斤和众人,面色狰狞。
“哪来的什么龙王!你这个老骗子。有本事你让他现在就淹了我们啊!人家好好的姑娘,你就这样让人家去死,凭什么!”程七斤回瞪她,“把收的钱都拿出来,不然我就打肿你的另一只眼。”
“你……”巫祝气得说不出话来。但看程七斤的架势,眼肿了还算轻的。钱哪儿都可以赚……
两袋钱被掷在了地上。
巫祝骂骂咧咧地离开了。
被救下来的姑娘扑到父母的怀里失声痛哭。
程七斤站在旁边,笑眯眯的:“不用谢我啊。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没人理他。那家人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,就匆匆离开了。“走,我们今天就走。这地方,呆不下去了。”
“喂,你们……”程七斤有些摸不着头脑,“没人会再逼着你们了啊。”
“是没人逼他们了。但这天会同意吗!”县长冷哼一声,招呼众人回家了。
程七斤愣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
他救了那姑娘一命,他错了吗?
他没有错啊。
可县长他们,似乎很生气啊。
不明白啊不明白。程七斤索性躺在了地上。这天阴沉沉的,一如他此刻的心情。
在他的不远处,平静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了层层漩涡。
雨,又下起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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